修羅獄驕傲霸道的修羅王,苦追不到極樂宮宮主,卻擄回了極樂宮不苟言笑的副宮主寧楚楚
寧楚楚頑亢不屈、牙尖嘴利,讓修羅王恨得牙癢癢,幾番調戲,幾番強迫,他還不信他奈何不得這隻嘴硬的小鳥了!
既然成為修羅獄的囚徒,就是修羅王的所有物
他要怎麼折磨他、怎麼玩弄他,都應隨心所欲
本來應該是這樣的
修羅王怎麼也沒有想過,失去他卻是自己心裡最大的煎熬
當他幡然醒悟,當他懵然回顧
鎖鏈已斷,不見的除了那個囚徒,還有自己那顆本不該融化的心臟。
寧楚楚頑亢不屈、牙尖嘴利,讓修羅王恨得牙癢癢,幾番調戲,幾番強迫,他還不信他奈何不得這隻嘴硬的小鳥了!
既然成為修羅獄的囚徒,就是修羅王的所有物
他要怎麼折磨他、怎麼玩弄他,都應隨心所欲
本來應該是這樣的
修羅王怎麼也沒有想過,失去他卻是自己心裡最大的煎熬
當他幡然醒悟,當他懵然回顧
鎖鏈已斷,不見的除了那個囚徒,還有自己那顆本不該融化的心臟。
天上八荒,地下六合,四方妖魔與人共生。
陰陽互生流轉不息,人間三界自有輪迴,珠海秘卷中載,天有九重,海有七重,九重天裡,是為珠海妖族統御之所,滅天者能得九重天之權柄,以凡入神,君臨三界。
楔
珠海鳥妖,是妖族四大族當中,統御南方的妖族,
遠在大陸連綿起伏的南橫山脈之南,珠海裡漂浮著無數閃爍著幻彩的羽毛。在陽光的照耀下,粼粼的波光和這些七彩閃爍的羽毛,鋪滿了萬里海面,遠遠看去,彷彿是一片沉滿了珍貴珠寶的海洋。
海上生珠,海上疊寶,珠海由此得名,恍若不似人間。
這些羽毛從哪裡來?
這些羽毛從層層的雲朵上面來。
在一層一層錦緞般雲朵的上方,是統御九重天界的珠海千羽樓。
每一天,每一時,每一刻,無數柔軟的羽毛散發著馥郁的香氣,穿過裂錦般的雲朵,緩緩的落到波濤起伏的海面上。
珠海千羽樓是妖界鳥族的本營,這個世界上的鳥禽千年修行,修化妖身,成為力量強大的大妖,他們居住在九重天界裡的珠海千羽樓,號令南方妖族,統治天下千百種鳥妖。
在珠海千羽樓裡面有七位真主,這七位真主的存在是珠海最崇高的存在,每一位真主都擁有劈石裂山的強大妖力和移山倒海的可怕能耐。鳳凰、神鳥、白鶴、海鷗、夜鶯、隼鷹、鸚鵡七位真主,各自擁有一頂凝金所打造的冠冕,這七頂冠冕具有不同的外型,分別屬於這七位真主的榮耀,也分別代表這七位真主不可被挑戰的權威。
在七位真主的統治之下,珠海千羽樓數千年以來,從來沒有出過一點亂子,中原大陸朝代變更,兵興亂平,種種喧囂都不能上及九重天。高高建築在九重天上的珠海千羽樓,彷彿遠遠的避開汙穢而血腥的塵世,這裡沒有殺戮、沒有爭奪、沒有憎恨,也沒有嫉妒。
九重天幻色的光華裡,每一片雲朵之間,拱型華麗的渡橋以凡間找不到的奇異材質連接,整片廣闊的天空裡,都是千羽樓高聳的樓閣,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,卻沒有絲毫的光芒從那些樓閣反射出來。
因為這些樓閣是純然的黑色,不管多麼強烈的光線照在上面,都會被無聲的吸納。
但是九重天並不因此減損了它的光芒。
千百片閃著璀璨光華的羽毛從那些黑色樓閣的窗洞裡面透出來,無數迷幻的光華在空氣裡面流轉,如果一個凡人來到這裡,肯定瞬間就被這樣的美麗迷住了視線,奪去了呼吸。
可是珠海千羽樓的妖,誰也不會停下腳步來欣賞這樣的美景。
或者,他們現在沒有那個心情,也沒有那個餘裕。
因為一個接一個的噩耗如同一陣黑色的霧氣,穿破雲朵,捲進了這座九重天外的宮闕。
夜鶯真主死了。
神鳥真主也死了。
妖生非凡人,可是人會死,妖也會死。妖死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,問題在於那可是七位真主當中的兩位。
妖的身上有妖印,妖印是元神所在的地方,除非妖印被破,或者身體真的承受了元神無法負荷的傷勢,否則妖不會死。
而今傳回來的消息,竟然是七位真主當中的兩位真主殞命在外。這是千羽樓存在以來,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!
陰暗與不安籠罩雲朵,整個千羽樓自從接到消息以來就陷入了隱隱的躁動,兩位真主的噩耗震動千羽樓,也打破了千萬年來雲霞上方不變的和平與寧靜。
「玉司典!」
聲音響起的時候,被匆匆叫住的男子正步上一座凌雲的拱橋。
雖然在千羽樓裡很多妖鳥族人都喜歡化為原形,以飛翔代替走路,可是他對於額外的妖力轉換,即使只有一點點,都覺得是不必要的。
他的腳步先是一停,彷彿勉強轉過身來,緩緩的回過了頭。連他的聲音也是不情願的,好像對於開口說話本身都覺得不耐煩。
「……有什麼天大的事情,要你這樣橫衝直撞的?」
轉過臉來的時候,他驚人的美貌令九重天上的霞雲都為之失色。
一個男人的長相要用美貌來形容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可是他的長相確實已經近似一個女性的臉龐。過分秀氣的臉型和精巧挺直的鼻樑,絲毫沒有男性的粗獷,反而精緻得像是一幅畫卷,充滿著艷麗的魅光。
如果只是這樣倒也還好。
更甚者,他像是沒有意識到自己長相女氣的這個事實,並沒有因此而作特別男性化的打扮。他身上長袍曳地閃著隱約的七彩霞光,飛揚邪魅的鳳眼上方,剃去了眉毛,在眉毛上方用青墨染著水墨般的引眉,而薄唇幾乎不帶顏色,只有下唇中央點著一抹艷麗的鮮紅。
這個妝並不是人人都能化的。
在千羽樓裡,這個妝代表的是七位真主以下最尊貴的地位。七位真主分別擁有一位心腹,七位心腹分別掌管一個職司,泛稱為司主。就像七頂金冠昭示著七位真主至高無上的權柄,這個特殊的妝容則代表著七位司主舉足輕重的身份。
玉流香,是這名男子的名字,而負責掌管千羽樓所有最古老的典籍,司典則是他的職稱。
他站在這個高高在上的位置,居高臨下的眼神裡帶著慵懶和不耐。
「玉司典!」
來人只是一個傳令的小妖,在玉流香面前連頭都不敢抬起,更別提與玉流香那銳利逼人的氣勢直接相對。
他的身上穿著流火般的紅衣,是來自鳳凰真主的使者,傳達來自鳳凰真主的命令。
「玉司典,鳳凰真主緊急召令七位真主,只是夜鶯真主他──」
使者講到這個名字,忌諱死者,頓了一下,他只頓了這麼一下,玉流香就不耐聽他說下去了。
磁性而低沈的聲音從他薄唇中流出來,流在地上像是一灘碎裂的月光。
「七位真主當中,死了神鳥夜鶯兩位真主,隼鷹真主不在樓裡、海鷗和鸚鵡真主閉關──鳳凰真主能召令的,也不過是白鶴真主一個。兩位真主商議,和我一個小小的司典又有什麼關係?」
他不想管閒事,一句話就打算回過頭一走了之,可是那個鳳凰使者既然叫住了他,怎麼能眼睜睜讓他走?
「……玉司典!玉司典您留步!真主他有意……有意破格予您真主之位!您可不能不去啊!」
玉流香的右腳跨出一步,在使者喊出這句話的時候,停在了半空中。
「哦?」
微微挑起的音調,正在懶散與犀利中間,他懸在半空中的那隻腳縮回來,往後踩了一步。
回過頭來,眼珠終於盯在使者身上,這雙眼睛雖然光華燦爛,可是誰都看不進那幽深的底部:「⋯⋯既然如此,我就隨你走一趟吧。」
鳳凰真主所召開的會議,在場只有鳳凰真主、白鶴真主,還有玉司典。
司典這個職位附屬於夜鶯真主之下,向來都是由夜鶯真主的心腹擔任。雖然已經是夜鶯真主最親近的心腹,司典仍然不應被允許出席真主們的會議,但是玉流香來了。
而他站在兩位真主旁邊的時候,從頭到尾不發一語,只帶著淡淡的微笑,像是在禮貌地傾聽,或者是用微笑來掩飾他的走神。
眼下的情況嚴峻,失去兩位力量強大的真主,這兩位真主在殞命之前都沒有交代,無法立即在年輕一輩的大妖當中選出合適的繼任者,同時,剩下的幾位真主當中,有的不在千羽樓內,有的正好處於閉關的要緊時期,能夠掌控全局的只剩下鳳凰和白鶴兩位真主──可以說,神鳥和夜鶯兩位真主的死訊,直接動搖了千羽樓內統治階層的根基。
可是這不是他們真正擔心的。
因為神鳥和夜鶯兩位真主,據悉是死在同一個妖手上。
而那個妖,曾經屬於珠海千羽樓。
對於這一點,兩位真主已經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爭辯,他們的看法不同,對於事情的處理方式也有不同的意見,雖然他們得到的是一樣的訊息,可是怎麼看待這個訊息,那是天差地遠。
「……都是錯誤。」
白鶴真主骨架細瘦,手掌如爪,聲音嚴峻,卻有著和他的外貌無法相符的蒼老感,一字一字緩緩說出來,在每一個句子裡強調出精準的重音,讓人一聽就能明白他的立場。
「當年早在把他撿回來的時候就應當立即殺死他,若不是夜鶯一念之仁,也不會造下這一場孽障。」
坐在白鶴真主對面的是尊貴華麗的鳳凰真主,她一身流火紅衣和白鶴真主的蒼白呈現出強烈的對比,飽滿而明亮的臉龐也散發著活力的光彩。鳳凰一族是鳥族當中最擅長戰鬥的類種之一,一向陰盛陽衰,歷任鳳凰真主多是女性,而她接下這個位置還沒有多久,就迎來了這樣的嚴峻挑戰,她竟然沒有露出絲毫猶疑不定、或是缺乏自信的樣子,相反,她的自信存在於她全身上下每一分火焰般的光芒裡面,燒成鏗鏘有力的決絕。
「現在才來追究當年的過失已經太晚,夜鶯慈悲,不也為他一念之仁付出了代價?只是夜鶯和神鳥死了,該死的那個還沒死,雖然當年我們已經和極樂宮達成了協議,照說不能再窮追不捨,可是今時不同往日──」
她的話還沒有說完,白鶴真主就淡淡打斷她,藍色珊瑚般的眼神裡是歲月的沉寂。
「當年寧楚楚出逃北方,我們已經和極樂宮達成了協議,寧楚楚自斷雙翅,我們就不去難為他,讓他在極樂宮裡過他的生活。鳳凰,極樂宮主守約,確實封印了他的雙翅,此番我們派出神鳥和夜鶯窮追猛打、趕盡殺絕,是我們毀約在先,道理上站不住腳。」
「道理?我們生死打殺的時候,難道講什麼道理?」鳳凰真主的聲音揚了起來:「當年他自斷雙翅,是極樂宮主和前代鳳凰真主看著的,前代鳳凰真主已經死了,可是極樂宮與我們素無交情、毫無瓜葛,極樂宮主有什麼瞞騙我們的地方,我們能知道嗎?寧楚楚如果真的封印了自己的力量,憑他區區小妖,怎麼能殺死夜鶯和神鳥?」
「如果我們不追著寧楚楚不放,他又怎麼會去殺死夜鶯和神鳥?」
白鶴真主和鳳凰真主雖然討論的是同一個對象,可是卻站在相反的立場,白鶴真主顯然同情寧楚楚多一點,而鳳凰真主是鐵了心想要寧楚楚血債血償。
「比起寧楚楚,此刻真主之位多懸,鳳凰,下面已經有聲音出來了。」
白鶴真主提醒鳳凰真主,也許他並不是同情寧楚楚,只是覺得有遠比處置寧楚楚更重要的事情。
鳳凰真主不能接受他這樣的態度。
「白鶴!我們在討論的可是寧楚楚!你不想想他擁有的力量,如果他願意,他是可以埋葬整個千羽樓的啊!難道死了神鳥跟夜鶯不夠,你還想把我們都給賠進去嗎?」
「我不是袒護寧楚楚,只是對於夜鶯和神鳥的死有所保留。」白鶴真主不如鳳凰真主激動,淡淡反駁:「妳剛才也說了,寧楚楚自封雙翅,區區小妖,他能殺死神鳥嗎?再說夜鶯……」
白鶴真主提到夜鶯真主,罕見地停頓了一下,緩緩把他那雙藍色的眼睛,掃到旁邊一臉微笑的玉流香臉上。
「──再說夜鶯,寧楚楚和夜鶯之間是什麼關係,這裡有玉司典比我們還要明白。玉司典,照你的了解,你覺得夜鶯有沒有那麼一點可能──是自願、或是故意讓寧楚楚殺死的呢?」
他都已經點名了,玉流香如果再裝作沒有聽到,就喪失了說服力。
在這個狀況下,玉流香必須說點什麼。有什麼都好,因為不管他說了什麼,白鶴真主和鳳凰真主都無法去求證。
夜鶯真主已經死了,而寧楚楚這個逃犯所說的話不會有人相信。
整個千羽樓裡,整片九重天上,只有玉流香,知道那些已經被夜鶯真主的死亡所埋葬的記憶。
「……啊,誰知道呢?」
玉流香動人的嘆息緩緩滑過雲朵,他優美的唇角揚起一個漫不在乎的角度:「是自願的也好,不是也好——寧楚楚不能留的原因,並不是因為他殺死了夜鶯和神鳥兩位真主,而是因為他是寧楚楚──這點兩位真主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麼?」
不知道帶著善意還是惡意的語氣,不知道存有憐憫還是殺意的態度,玉流香輕輕鬆鬆一句話,就把寧楚楚的名字打上了死刑的戳記。
剛剛一直相持不下的兩位真主,因為這句話,心照不宣地對上了視線。
被玉流香這麼不著痕跡的一句話一提醒,讓他們終於想起了最重要、超越認識歧異的那個共識。
不錯,他們怎麼都忘了呢?
寧楚楚該死,不是因為別的,而就只是因為──他是寧楚楚。
第一章
在神州大陸的西邊,居住著和珠海千羽樓足以分庭抗禮的妖狼一族。
萬里綿延的沙漠丘巒起伏,高低錯致的線條在強烈的陽光裡產生了強烈的光照與陰影的對比, 陽光照在遠方,折射成一片繁華的海市蜃樓。駱駝商隊步步艱辛的腳印轉眼就被風沙掩過,沈重的黃沙裡深埋著冤死的惡骨,劇烈的酷暑折磨著所有軟弱的生命。在這一片苦惡乾燥、炎熱嚴酷的沙漠惡地裡,黃沙用最張揚的姿態,展示著凡夫俗子窮其畢生都無法征服的力量。
可是在凡人肉眼看不見的地方, 有一條閃著白銀色光澤的清流,往這個苦惡的熱地裡面帶來了盎然的生機。
這條彷彿在河底淌著黃金和白銀的美麗河流,提供了在西域生存的狼妖一族珍貴的生命之泉。在狼族之王的妖力保護之下,被稱為「黃金流霧」的妖術圈地為宮,獨佔了這條生命之河。在「黃金流霧」所保護的範圍以內,西域的風吹沙吹不進來,凡人垂死的肉眼看不進來,在這裡,黃金宮殿高低錯落,粗大的柱子上面刻著狼族的血藤徽印,高廣的宮殿頂上鋪著貨真價實的黃金,陽光一照就是奢華的燦爛光芒,閃耀著西域狼族的驕傲與輝煌。
被稱為「白銀環帶」的這條河流,貫穿了整個宮殿群落,白天在陽光下閃著燦爛的光輝,如同河底聚滿了亮澄澄的黃金;晚上在月光裡亮出清冷的映影,如同一條汩汩流淌著的液態白銀,守護著修羅獄裡所有的生命。
妖界裡有四大妖主,分別統御北方天上界極樂宮、南方珠海千羽樓、東方水晶宮龍王殿,還有西方的西域修羅獄。四方妖魔與人共生,人類肉骨凡胎,有那麼一點靈氣天資的,可以修成擁有不凡咒力的誅妖師。
統治帝都天下的帝王,利用這些誅妖師的力量,維持治下秩序長治久安,天極朝四百三十六年,永樂曆七年,統領諸宮的皇令頒布,設正二品逍遙侯一人,逍遙侯掌人間三界,妖魔魂魄,為眾誅妖師之統領,三界秩序的守護者,負責平息人、妖、魂三界紛亂、魂魄流離。
但是逍遙侯是人,咒力再怎麼樣強,誅妖師都還是個人,像是修羅獄狼王這樣的妖主,從來不把逍遙侯放在眼裡。
黃沙修羅獄,西域金頂宮,是狼族之王皇冠上面最璀璨的寶石。
修羅獄的每一天,都在金黃色的朝陽裡甦醒。
明亮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室內,把室內華貴的層層紗簾照得彷彿生出輕煙來,牆壁上鑲嵌的黃金和牆壁裡面的夜明珠粉末,把陽光反射在空氣裡的懸浮沙粒上,竟然把普通的沙塵都照出了金粉般的光芒。
耀眼的光線,落在床上那具迷人的胴體上面,讓整個房間的華麗大氣都失了顏色。
那是一具完全展現了男性魅力的軀體。
緊繃的肌膚閃著古銅色的光澤,無數鎏金紋路刻畫在他發亮的肌膚上面,閃爍著神祕的力量。在皮膚包裹之下,飽滿而起伏的肌肉線條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。
太陽剛好升到面臨大床的窗戶之時,君臨修羅獄的修羅王,睜開了他那雙掠食者的眼睛。
他是修羅獄有史以來最強大、驕傲的王。
修羅王力量強大、桀驁不馴,無風起浪、惹是生非這樣的事情,絕對少不了他的份。過去千年來,他曾經為了偏袒自己手下的狼族,而影響了妖界秩序。當時手掌三界平衡的逍遙侯,為了對得起這個職位,不得不號召誅妖師聯盟,遠征西域討伐修羅王——不是想要殺了他,只是想給他一點苦頭吃,讓他瞧瞧清楚誰才是老大。
可是修羅王不吃這一套。
曾經來過修羅獄的逍遙侯,除了剛剛卸任的那一個,剩下的,全都魂斷西域、埋骨黃沙了。
西域是他的天下,任何人膽敢在這裡挑戰他的權力,他都會讓對方嘗到血的苦果。
初醒的他,眼睛裡殘存的睡意已經完全消退,太陽照在他神祇般深刻完美的五官上面,輝映出他從骨子裡透露出來的野性戾氣,而他獵豹般的身軀在床上慵懶的伸展了一下,才緩緩側躺在枕頭上。
「本王醒了,你是不是該進來了?」
就連他的聲音,都完全是高高在上的語調。
沈重的兩扇門應著他的聲音緩緩開啟,進來的那個身影,不屬於他那些如花似玉衣不蔽體的侍女,也不像從前那樣一個一個魚貫而入。
投射在光亮地板上面的影子,只有一個。
這個影子,也不該屬於一個女人。
從那兩扇門外面走進來的人影,雙手穩穩端著沈重的托盤,托盤上面是修羅王的衣物和飾品,而端著這個托盤的這雙手,裸露出來的線條優美、精瘦緊實,如果要說有什麼缺點,就只有這雙手臂皮膚上斑駁而猙獰的傷痕,破壞了本來該有的美感。
他的步伐絕對不屬於一個人類,而只能屬於一個妖。他腳下所走的每一步,都掌握住精準的距離和力道,絕對不會多一分,也絕對不能少一分。
就連長袍隨著每一步的動作輕微揚起的動靜,都似乎感染到主人的嚴肅和自制,而顯得寧靜肅穆。
和衣服一起隨著動作而搖動的,還有耳環。
七色飛羽耳飾懸在下巴兩側,把他垂落在耳邊的淡紫色鬢髮襯托得更加色彩鮮明。他有著一張以男性來說,顯得太過於清秀的瓜子臉,可是那張臉上散發出來的剛硬和淡漠氣息,又遠非一個女性所能擁有。
他長著這麼一張精緻的臉龐,竟然剔去了眉毛,畫上靠近額頭的古式引眉,並在嘴唇的中央點上了一點朱紅,妝容不但不讓他顯得女氣,反而凸顯出他禁欲肅穆的氣質。
若要說有什麼不是,那就是這張妝容只屬於千羽樓的七位司主,絕對不屬於修羅獄。
但是他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在這裡的格格不入,面無表情直走到了大床旁邊,視線對上修羅王的目光,才終於開口用淡漠冷靜的語氣說話。彷彿他不是帶著衣物要來服侍修羅王梳洗,而是帶著戰士要來請求開戰的指令。
「修羅王,請換裝吧。」
「修羅王?」修羅王玩味的、不懷好意的,重新複誦了一次這個稱呼。這三個字在他的唇齒間滾過一遍,像野狼嚼食著最美味的獵物。
他從床上敏捷的坐起來。
「既然到了修羅獄,我就不得不提醒你,在這裡我是你的大王,你該照著我的規則來稱呼本王。寧副宮主,不知道以前極樂宮主是怎麼教你的,可是入境隨俗這句話,你總該聽說過吧?」
突然像是想到自己說錯了什麼,修羅王自己搖搖頭,嘲弄的揚起唇角:「不,現在我們是在修羅獄裡,自然不該叫你寧副宮主了,寧楚楚。」
在這個西域之王寢宮裡,手端托盤、背脊挺直、面無表情站在修羅王面前的,竟然正是不該在這裡的、出身南方千羽樓,卻投身北方天上界極樂宮的副宮主寧楚楚!
他手上穩穩的端著托盤,而臉上連眉毛都沒動一根,一絲不苟回答。
「我是你階下之囚,不是來這裡投靠你的叛徒,我寧楚楚生是極樂宮主的下屬,就算是死,都不會背棄宮主另投他主。」
他提醒修羅王:「我進來是按照你的要求,在你起床的時候給你送衣飾來,如果沒有其他事情,請你允許我退下。」
有那麼容易?真有那麼容易,修羅王也不該叫修羅王了。
他是奈何不了極樂宮主雪無垠那個冰山美人,可是如果連寧楚楚這個次貨他都不能搓圓捏扁,那他還當這個西方妖主嗎!
仰視著寧楚楚的那雙幽綠色狼眼,泛著不祥的冷光:「衣服放下就完了?本王的貼身內侍有那麼好當?你過來,給本王穿上。」
寧楚楚沒有屈服,一步不動:「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了,我在這裡是因為身為極樂宮的副宮主,在執行宮主命令的時候落到你手裡,雖然是你手上的俘虜,可是我還是極樂宮的副宮主。一貨不能二賣,一人不能身兼兩職,外面想當你內侍的狼族女子很多,修羅王何不考慮考慮?」
「寧楚楚,你剛剛說到了一個重點,俘虜。」
修羅王笑了,他刀鋒般的唇角即使勾起微笑,其中的魄力都仍然使人不寒而慄:「身為我的俘虜,即使你是極樂宮的副宮主,現在本王叫你做什麼,你都不得有違──既然如此,你從剛剛到現在究竟在磨蹭個什麼勁?」
他的聲音一厲,其中隱隱有迫人的威壓,就連外面聽見的狼族下人都冷汗直流,直挺挺站在他面前的寧楚楚,竟然只是拿那雙七彩琉璃色的眼瞳,直直的瞪向狼族之王。
一如他初落入修羅王手中遭受酷刑的時候,眩惑人心、堅忍不拔的意志從這雙晶瑩剔透的眼睛裡面綻放出來。
好眼神!
而修羅王的笑意不但沒有消失,反而加深了弧度,讓寧楚楚看不清楚他的思緒。
「你開始吧,本王等著呢。」
他確實在等。
肆無忌憚的,伸展開他優美如獵豹的軀體,不顧寧楚楚就在旁邊,也不管寧楚楚的視線掃到哪裡。他即使一絲不掛的展示自己的身體,都沒有任何狼狽和扭捏。
寧楚楚看到他毫無保留的在自己面前伸懶腰,臉上的肌肉一抽。
這野蠻東西,知不知道羞恥了?
心裡的不屑沒有顯現在臉上,他垂眉斂目,放下托盤。托盤上面的衣飾都按照穿戴順序擺好了,最上面那件就是第一件要讓修羅王穿上的衣服。
他雙手捧起那件褲子,心平氣和。
「修羅王,你把褲子穿上吧。我不是宮主,你對著我沒有什麼好露的。」
修羅王用鼻子哼了一聲:「你也太自以為是了,本王何必對你露?本王的身體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,再說了,你也不是沒有看過。前一陣子中原大亂的時候,雖然是意外,可你不就看過本王這東西了?」
眼神玩味的往寧楚楚臉上一掃。
「還是你嫉妒?自卑那是不必要的,你跟本王本來從來就不是一個檔次。」
寧楚楚怎能讓他如願,他的冷哼隨著那雙眼睛一起盯到修羅王臉上,一口氣說完。
「自己沒自信又有強烈不安全感的傢伙才會天天掏出來這樣顯擺,看來宮主選擇別人你自尊心傷得不輕。」
正中紅心!
寧楚楚捏著修羅王苦追不到雪無垠這事兒來說,成功讓修羅王的臉龐立刻黑成一張鍋底,他的神色也帶著警告的意味,像是即將採取攻擊的猛獸。
「寧楚楚,有些話可以說,有些話說了只會自找麻煩──本王一向以為你很有自知之明,怎麼到了本王的地盤上反而笨了?」
修羅王的警告從來不會只是警告,他有能力,也有意願可以達成所有他說出口的話語。只要他說得出口,他就能把虛幻的話語轉化為現實。
「讓你做這些輕鬆活,那是對你客氣了。如果你真的那麼想當階下囚,我不介意再把你關回牢裡去。本王能怎麼對付你,你都一一受過了,難道你覺得不滿足,還想要再來一輪?」
他威脅寧楚楚,雖然知道寧楚楚不是會被區區皮肉之苦折服的人,可是他更了解的是,寧楚楚不會做出任何沒有意義的意氣之爭。
果然寧楚楚退讓了。
他不發一語,緊繃著臉色,彎腰展開那件褲子,遞出去:「不是什麼年輕的毛妖了,穿褲子這件事情難道還要我代勞?說出去想笑掉整個修羅獄的大牙嗎?」
他越是不順從,修羅王越是想要壓著他低頭。
退了這麼一小步不夠,在修羅王面前,哪裡容他討價還價?
所以修羅王沒有動作,還是慵懶的坐在床上,理所當然的發號施令。
「服侍本王穿上。」
寧楚楚腰桿挺得筆直,根本不打算執行修羅王的命令。
修羅王從來就不是一個寬容的王,寧楚楚的倔強只會讓他步步進逼,要做到什麼地步才能徹底的把寧楚楚變成自己的僕人,要做到什麼地步才能徹底的扭曲寧楚楚對雪無垠的忠誠,修羅王很好奇。對於他好奇的事情,他一向都很有動力付諸實驗。
「怎麼?聾了?還要本王教你怎麼做?」
「過去我是極樂宮的副宮主,不負責幫宮主穿上褲子,宮主沒有你這麼不要臉──相信修羅王也沒有服侍別人穿褲子的經驗,你要怎麼教我?如果非要我說,不如我教你怎麼樣自己穿上褲子,這一點我比較拿手。」
寧楚楚的反唇相譏,讓修羅王怒極反笑。
「好,你能不照著本王的要求做,很好。」
寧楚楚看著修羅王那張笑臉,動物的本能讓他立刻猜測修羅王的笑容絕對出於友善之外的涵義。
可是他猜不透修羅王現在腦子裡打轉的主意。
「你出去,讓侍女進來。需要你的時候,自會再傳你——本王大發慈悲把你從牢裡放出來,偷跑是個什麼後果,你肯定不想體會。」
這次寧楚楚倒是實在的回答了:「就算偷跑也是逃不出去,我不會白費力氣。」
陰陽互生流轉不息,人間三界自有輪迴,珠海秘卷中載,天有九重,海有七重,九重天裡,是為珠海妖族統御之所,滅天者能得九重天之權柄,以凡入神,君臨三界。
楔
珠海鳥妖,是妖族四大族當中,統御南方的妖族,
遠在大陸連綿起伏的南橫山脈之南,珠海裡漂浮著無數閃爍著幻彩的羽毛。在陽光的照耀下,粼粼的波光和這些七彩閃爍的羽毛,鋪滿了萬里海面,遠遠看去,彷彿是一片沉滿了珍貴珠寶的海洋。
海上生珠,海上疊寶,珠海由此得名,恍若不似人間。
這些羽毛從哪裡來?
這些羽毛從層層的雲朵上面來。
在一層一層錦緞般雲朵的上方,是統御九重天界的珠海千羽樓。
每一天,每一時,每一刻,無數柔軟的羽毛散發著馥郁的香氣,穿過裂錦般的雲朵,緩緩的落到波濤起伏的海面上。
珠海千羽樓是妖界鳥族的本營,這個世界上的鳥禽千年修行,修化妖身,成為力量強大的大妖,他們居住在九重天界裡的珠海千羽樓,號令南方妖族,統治天下千百種鳥妖。
在珠海千羽樓裡面有七位真主,這七位真主的存在是珠海最崇高的存在,每一位真主都擁有劈石裂山的強大妖力和移山倒海的可怕能耐。鳳凰、神鳥、白鶴、海鷗、夜鶯、隼鷹、鸚鵡七位真主,各自擁有一頂凝金所打造的冠冕,這七頂冠冕具有不同的外型,分別屬於這七位真主的榮耀,也分別代表這七位真主不可被挑戰的權威。
在七位真主的統治之下,珠海千羽樓數千年以來,從來沒有出過一點亂子,中原大陸朝代變更,兵興亂平,種種喧囂都不能上及九重天。高高建築在九重天上的珠海千羽樓,彷彿遠遠的避開汙穢而血腥的塵世,這裡沒有殺戮、沒有爭奪、沒有憎恨,也沒有嫉妒。
九重天幻色的光華裡,每一片雲朵之間,拱型華麗的渡橋以凡間找不到的奇異材質連接,整片廣闊的天空裡,都是千羽樓高聳的樓閣,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,卻沒有絲毫的光芒從那些樓閣反射出來。
因為這些樓閣是純然的黑色,不管多麼強烈的光線照在上面,都會被無聲的吸納。
但是九重天並不因此減損了它的光芒。
千百片閃著璀璨光華的羽毛從那些黑色樓閣的窗洞裡面透出來,無數迷幻的光華在空氣裡面流轉,如果一個凡人來到這裡,肯定瞬間就被這樣的美麗迷住了視線,奪去了呼吸。
可是珠海千羽樓的妖,誰也不會停下腳步來欣賞這樣的美景。
或者,他們現在沒有那個心情,也沒有那個餘裕。
因為一個接一個的噩耗如同一陣黑色的霧氣,穿破雲朵,捲進了這座九重天外的宮闕。
夜鶯真主死了。
神鳥真主也死了。
妖生非凡人,可是人會死,妖也會死。妖死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,問題在於那可是七位真主當中的兩位。
妖的身上有妖印,妖印是元神所在的地方,除非妖印被破,或者身體真的承受了元神無法負荷的傷勢,否則妖不會死。
而今傳回來的消息,竟然是七位真主當中的兩位真主殞命在外。這是千羽樓存在以來,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!
陰暗與不安籠罩雲朵,整個千羽樓自從接到消息以來就陷入了隱隱的躁動,兩位真主的噩耗震動千羽樓,也打破了千萬年來雲霞上方不變的和平與寧靜。
「玉司典!」
聲音響起的時候,被匆匆叫住的男子正步上一座凌雲的拱橋。
雖然在千羽樓裡很多妖鳥族人都喜歡化為原形,以飛翔代替走路,可是他對於額外的妖力轉換,即使只有一點點,都覺得是不必要的。
他的腳步先是一停,彷彿勉強轉過身來,緩緩的回過了頭。連他的聲音也是不情願的,好像對於開口說話本身都覺得不耐煩。
「……有什麼天大的事情,要你這樣橫衝直撞的?」
轉過臉來的時候,他驚人的美貌令九重天上的霞雲都為之失色。
一個男人的長相要用美貌來形容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可是他的長相確實已經近似一個女性的臉龐。過分秀氣的臉型和精巧挺直的鼻樑,絲毫沒有男性的粗獷,反而精緻得像是一幅畫卷,充滿著艷麗的魅光。
如果只是這樣倒也還好。
更甚者,他像是沒有意識到自己長相女氣的這個事實,並沒有因此而作特別男性化的打扮。他身上長袍曳地閃著隱約的七彩霞光,飛揚邪魅的鳳眼上方,剃去了眉毛,在眉毛上方用青墨染著水墨般的引眉,而薄唇幾乎不帶顏色,只有下唇中央點著一抹艷麗的鮮紅。
這個妝並不是人人都能化的。
在千羽樓裡,這個妝代表的是七位真主以下最尊貴的地位。七位真主分別擁有一位心腹,七位心腹分別掌管一個職司,泛稱為司主。就像七頂金冠昭示著七位真主至高無上的權柄,這個特殊的妝容則代表著七位司主舉足輕重的身份。
玉流香,是這名男子的名字,而負責掌管千羽樓所有最古老的典籍,司典則是他的職稱。
他站在這個高高在上的位置,居高臨下的眼神裡帶著慵懶和不耐。
「玉司典!」
來人只是一個傳令的小妖,在玉流香面前連頭都不敢抬起,更別提與玉流香那銳利逼人的氣勢直接相對。
他的身上穿著流火般的紅衣,是來自鳳凰真主的使者,傳達來自鳳凰真主的命令。
「玉司典,鳳凰真主緊急召令七位真主,只是夜鶯真主他──」
使者講到這個名字,忌諱死者,頓了一下,他只頓了這麼一下,玉流香就不耐聽他說下去了。
磁性而低沈的聲音從他薄唇中流出來,流在地上像是一灘碎裂的月光。
「七位真主當中,死了神鳥夜鶯兩位真主,隼鷹真主不在樓裡、海鷗和鸚鵡真主閉關──鳳凰真主能召令的,也不過是白鶴真主一個。兩位真主商議,和我一個小小的司典又有什麼關係?」
他不想管閒事,一句話就打算回過頭一走了之,可是那個鳳凰使者既然叫住了他,怎麼能眼睜睜讓他走?
「……玉司典!玉司典您留步!真主他有意……有意破格予您真主之位!您可不能不去啊!」
玉流香的右腳跨出一步,在使者喊出這句話的時候,停在了半空中。
「哦?」
微微挑起的音調,正在懶散與犀利中間,他懸在半空中的那隻腳縮回來,往後踩了一步。
回過頭來,眼珠終於盯在使者身上,這雙眼睛雖然光華燦爛,可是誰都看不進那幽深的底部:「⋯⋯既然如此,我就隨你走一趟吧。」
鳳凰真主所召開的會議,在場只有鳳凰真主、白鶴真主,還有玉司典。
司典這個職位附屬於夜鶯真主之下,向來都是由夜鶯真主的心腹擔任。雖然已經是夜鶯真主最親近的心腹,司典仍然不應被允許出席真主們的會議,但是玉流香來了。
而他站在兩位真主旁邊的時候,從頭到尾不發一語,只帶著淡淡的微笑,像是在禮貌地傾聽,或者是用微笑來掩飾他的走神。
眼下的情況嚴峻,失去兩位力量強大的真主,這兩位真主在殞命之前都沒有交代,無法立即在年輕一輩的大妖當中選出合適的繼任者,同時,剩下的幾位真主當中,有的不在千羽樓內,有的正好處於閉關的要緊時期,能夠掌控全局的只剩下鳳凰和白鶴兩位真主──可以說,神鳥和夜鶯兩位真主的死訊,直接動搖了千羽樓內統治階層的根基。
可是這不是他們真正擔心的。
因為神鳥和夜鶯兩位真主,據悉是死在同一個妖手上。
而那個妖,曾經屬於珠海千羽樓。
對於這一點,兩位真主已經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爭辯,他們的看法不同,對於事情的處理方式也有不同的意見,雖然他們得到的是一樣的訊息,可是怎麼看待這個訊息,那是天差地遠。
「……都是錯誤。」
白鶴真主骨架細瘦,手掌如爪,聲音嚴峻,卻有著和他的外貌無法相符的蒼老感,一字一字緩緩說出來,在每一個句子裡強調出精準的重音,讓人一聽就能明白他的立場。
「當年早在把他撿回來的時候就應當立即殺死他,若不是夜鶯一念之仁,也不會造下這一場孽障。」
坐在白鶴真主對面的是尊貴華麗的鳳凰真主,她一身流火紅衣和白鶴真主的蒼白呈現出強烈的對比,飽滿而明亮的臉龐也散發著活力的光彩。鳳凰一族是鳥族當中最擅長戰鬥的類種之一,一向陰盛陽衰,歷任鳳凰真主多是女性,而她接下這個位置還沒有多久,就迎來了這樣的嚴峻挑戰,她竟然沒有露出絲毫猶疑不定、或是缺乏自信的樣子,相反,她的自信存在於她全身上下每一分火焰般的光芒裡面,燒成鏗鏘有力的決絕。
「現在才來追究當年的過失已經太晚,夜鶯慈悲,不也為他一念之仁付出了代價?只是夜鶯和神鳥死了,該死的那個還沒死,雖然當年我們已經和極樂宮達成了協議,照說不能再窮追不捨,可是今時不同往日──」
她的話還沒有說完,白鶴真主就淡淡打斷她,藍色珊瑚般的眼神裡是歲月的沉寂。
「當年寧楚楚出逃北方,我們已經和極樂宮達成了協議,寧楚楚自斷雙翅,我們就不去難為他,讓他在極樂宮裡過他的生活。鳳凰,極樂宮主守約,確實封印了他的雙翅,此番我們派出神鳥和夜鶯窮追猛打、趕盡殺絕,是我們毀約在先,道理上站不住腳。」
「道理?我們生死打殺的時候,難道講什麼道理?」鳳凰真主的聲音揚了起來:「當年他自斷雙翅,是極樂宮主和前代鳳凰真主看著的,前代鳳凰真主已經死了,可是極樂宮與我們素無交情、毫無瓜葛,極樂宮主有什麼瞞騙我們的地方,我們能知道嗎?寧楚楚如果真的封印了自己的力量,憑他區區小妖,怎麼能殺死夜鶯和神鳥?」
「如果我們不追著寧楚楚不放,他又怎麼會去殺死夜鶯和神鳥?」
白鶴真主和鳳凰真主雖然討論的是同一個對象,可是卻站在相反的立場,白鶴真主顯然同情寧楚楚多一點,而鳳凰真主是鐵了心想要寧楚楚血債血償。
「比起寧楚楚,此刻真主之位多懸,鳳凰,下面已經有聲音出來了。」
白鶴真主提醒鳳凰真主,也許他並不是同情寧楚楚,只是覺得有遠比處置寧楚楚更重要的事情。
鳳凰真主不能接受他這樣的態度。
「白鶴!我們在討論的可是寧楚楚!你不想想他擁有的力量,如果他願意,他是可以埋葬整個千羽樓的啊!難道死了神鳥跟夜鶯不夠,你還想把我們都給賠進去嗎?」
「我不是袒護寧楚楚,只是對於夜鶯和神鳥的死有所保留。」白鶴真主不如鳳凰真主激動,淡淡反駁:「妳剛才也說了,寧楚楚自封雙翅,區區小妖,他能殺死神鳥嗎?再說夜鶯……」
白鶴真主提到夜鶯真主,罕見地停頓了一下,緩緩把他那雙藍色的眼睛,掃到旁邊一臉微笑的玉流香臉上。
「──再說夜鶯,寧楚楚和夜鶯之間是什麼關係,這裡有玉司典比我們還要明白。玉司典,照你的了解,你覺得夜鶯有沒有那麼一點可能──是自願、或是故意讓寧楚楚殺死的呢?」
他都已經點名了,玉流香如果再裝作沒有聽到,就喪失了說服力。
在這個狀況下,玉流香必須說點什麼。有什麼都好,因為不管他說了什麼,白鶴真主和鳳凰真主都無法去求證。
夜鶯真主已經死了,而寧楚楚這個逃犯所說的話不會有人相信。
整個千羽樓裡,整片九重天上,只有玉流香,知道那些已經被夜鶯真主的死亡所埋葬的記憶。
「……啊,誰知道呢?」
玉流香動人的嘆息緩緩滑過雲朵,他優美的唇角揚起一個漫不在乎的角度:「是自願的也好,不是也好——寧楚楚不能留的原因,並不是因為他殺死了夜鶯和神鳥兩位真主,而是因為他是寧楚楚──這點兩位真主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麼?」
不知道帶著善意還是惡意的語氣,不知道存有憐憫還是殺意的態度,玉流香輕輕鬆鬆一句話,就把寧楚楚的名字打上了死刑的戳記。
剛剛一直相持不下的兩位真主,因為這句話,心照不宣地對上了視線。
被玉流香這麼不著痕跡的一句話一提醒,讓他們終於想起了最重要、超越認識歧異的那個共識。
不錯,他們怎麼都忘了呢?
寧楚楚該死,不是因為別的,而就只是因為──他是寧楚楚。
第一章
在神州大陸的西邊,居住著和珠海千羽樓足以分庭抗禮的妖狼一族。
萬里綿延的沙漠丘巒起伏,高低錯致的線條在強烈的陽光裡產生了強烈的光照與陰影的對比, 陽光照在遠方,折射成一片繁華的海市蜃樓。駱駝商隊步步艱辛的腳印轉眼就被風沙掩過,沈重的黃沙裡深埋著冤死的惡骨,劇烈的酷暑折磨著所有軟弱的生命。在這一片苦惡乾燥、炎熱嚴酷的沙漠惡地裡,黃沙用最張揚的姿態,展示著凡夫俗子窮其畢生都無法征服的力量。
可是在凡人肉眼看不見的地方, 有一條閃著白銀色光澤的清流,往這個苦惡的熱地裡面帶來了盎然的生機。
這條彷彿在河底淌著黃金和白銀的美麗河流,提供了在西域生存的狼妖一族珍貴的生命之泉。在狼族之王的妖力保護之下,被稱為「黃金流霧」的妖術圈地為宮,獨佔了這條生命之河。在「黃金流霧」所保護的範圍以內,西域的風吹沙吹不進來,凡人垂死的肉眼看不進來,在這裡,黃金宮殿高低錯落,粗大的柱子上面刻著狼族的血藤徽印,高廣的宮殿頂上鋪著貨真價實的黃金,陽光一照就是奢華的燦爛光芒,閃耀著西域狼族的驕傲與輝煌。
被稱為「白銀環帶」的這條河流,貫穿了整個宮殿群落,白天在陽光下閃著燦爛的光輝,如同河底聚滿了亮澄澄的黃金;晚上在月光裡亮出清冷的映影,如同一條汩汩流淌著的液態白銀,守護著修羅獄裡所有的生命。
妖界裡有四大妖主,分別統御北方天上界極樂宮、南方珠海千羽樓、東方水晶宮龍王殿,還有西方的西域修羅獄。四方妖魔與人共生,人類肉骨凡胎,有那麼一點靈氣天資的,可以修成擁有不凡咒力的誅妖師。
統治帝都天下的帝王,利用這些誅妖師的力量,維持治下秩序長治久安,天極朝四百三十六年,永樂曆七年,統領諸宮的皇令頒布,設正二品逍遙侯一人,逍遙侯掌人間三界,妖魔魂魄,為眾誅妖師之統領,三界秩序的守護者,負責平息人、妖、魂三界紛亂、魂魄流離。
但是逍遙侯是人,咒力再怎麼樣強,誅妖師都還是個人,像是修羅獄狼王這樣的妖主,從來不把逍遙侯放在眼裡。
黃沙修羅獄,西域金頂宮,是狼族之王皇冠上面最璀璨的寶石。
修羅獄的每一天,都在金黃色的朝陽裡甦醒。
明亮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室內,把室內華貴的層層紗簾照得彷彿生出輕煙來,牆壁上鑲嵌的黃金和牆壁裡面的夜明珠粉末,把陽光反射在空氣裡的懸浮沙粒上,竟然把普通的沙塵都照出了金粉般的光芒。
耀眼的光線,落在床上那具迷人的胴體上面,讓整個房間的華麗大氣都失了顏色。
那是一具完全展現了男性魅力的軀體。
緊繃的肌膚閃著古銅色的光澤,無數鎏金紋路刻畫在他發亮的肌膚上面,閃爍著神祕的力量。在皮膚包裹之下,飽滿而起伏的肌肉線條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。
太陽剛好升到面臨大床的窗戶之時,君臨修羅獄的修羅王,睜開了他那雙掠食者的眼睛。
他是修羅獄有史以來最強大、驕傲的王。
修羅王力量強大、桀驁不馴,無風起浪、惹是生非這樣的事情,絕對少不了他的份。過去千年來,他曾經為了偏袒自己手下的狼族,而影響了妖界秩序。當時手掌三界平衡的逍遙侯,為了對得起這個職位,不得不號召誅妖師聯盟,遠征西域討伐修羅王——不是想要殺了他,只是想給他一點苦頭吃,讓他瞧瞧清楚誰才是老大。
可是修羅王不吃這一套。
曾經來過修羅獄的逍遙侯,除了剛剛卸任的那一個,剩下的,全都魂斷西域、埋骨黃沙了。
西域是他的天下,任何人膽敢在這裡挑戰他的權力,他都會讓對方嘗到血的苦果。
初醒的他,眼睛裡殘存的睡意已經完全消退,太陽照在他神祇般深刻完美的五官上面,輝映出他從骨子裡透露出來的野性戾氣,而他獵豹般的身軀在床上慵懶的伸展了一下,才緩緩側躺在枕頭上。
「本王醒了,你是不是該進來了?」
就連他的聲音,都完全是高高在上的語調。
沈重的兩扇門應著他的聲音緩緩開啟,進來的那個身影,不屬於他那些如花似玉衣不蔽體的侍女,也不像從前那樣一個一個魚貫而入。
投射在光亮地板上面的影子,只有一個。
這個影子,也不該屬於一個女人。
從那兩扇門外面走進來的人影,雙手穩穩端著沈重的托盤,托盤上面是修羅王的衣物和飾品,而端著這個托盤的這雙手,裸露出來的線條優美、精瘦緊實,如果要說有什麼缺點,就只有這雙手臂皮膚上斑駁而猙獰的傷痕,破壞了本來該有的美感。
他的步伐絕對不屬於一個人類,而只能屬於一個妖。他腳下所走的每一步,都掌握住精準的距離和力道,絕對不會多一分,也絕對不能少一分。
就連長袍隨著每一步的動作輕微揚起的動靜,都似乎感染到主人的嚴肅和自制,而顯得寧靜肅穆。
和衣服一起隨著動作而搖動的,還有耳環。
七色飛羽耳飾懸在下巴兩側,把他垂落在耳邊的淡紫色鬢髮襯托得更加色彩鮮明。他有著一張以男性來說,顯得太過於清秀的瓜子臉,可是那張臉上散發出來的剛硬和淡漠氣息,又遠非一個女性所能擁有。
他長著這麼一張精緻的臉龐,竟然剔去了眉毛,畫上靠近額頭的古式引眉,並在嘴唇的中央點上了一點朱紅,妝容不但不讓他顯得女氣,反而凸顯出他禁欲肅穆的氣質。
若要說有什麼不是,那就是這張妝容只屬於千羽樓的七位司主,絕對不屬於修羅獄。
但是他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在這裡的格格不入,面無表情直走到了大床旁邊,視線對上修羅王的目光,才終於開口用淡漠冷靜的語氣說話。彷彿他不是帶著衣物要來服侍修羅王梳洗,而是帶著戰士要來請求開戰的指令。
「修羅王,請換裝吧。」
「修羅王?」修羅王玩味的、不懷好意的,重新複誦了一次這個稱呼。這三個字在他的唇齒間滾過一遍,像野狼嚼食著最美味的獵物。
他從床上敏捷的坐起來。
「既然到了修羅獄,我就不得不提醒你,在這裡我是你的大王,你該照著我的規則來稱呼本王。寧副宮主,不知道以前極樂宮主是怎麼教你的,可是入境隨俗這句話,你總該聽說過吧?」
突然像是想到自己說錯了什麼,修羅王自己搖搖頭,嘲弄的揚起唇角:「不,現在我們是在修羅獄裡,自然不該叫你寧副宮主了,寧楚楚。」
在這個西域之王寢宮裡,手端托盤、背脊挺直、面無表情站在修羅王面前的,竟然正是不該在這裡的、出身南方千羽樓,卻投身北方天上界極樂宮的副宮主寧楚楚!
他手上穩穩的端著托盤,而臉上連眉毛都沒動一根,一絲不苟回答。
「我是你階下之囚,不是來這裡投靠你的叛徒,我寧楚楚生是極樂宮主的下屬,就算是死,都不會背棄宮主另投他主。」
他提醒修羅王:「我進來是按照你的要求,在你起床的時候給你送衣飾來,如果沒有其他事情,請你允許我退下。」
有那麼容易?真有那麼容易,修羅王也不該叫修羅王了。
他是奈何不了極樂宮主雪無垠那個冰山美人,可是如果連寧楚楚這個次貨他都不能搓圓捏扁,那他還當這個西方妖主嗎!
仰視著寧楚楚的那雙幽綠色狼眼,泛著不祥的冷光:「衣服放下就完了?本王的貼身內侍有那麼好當?你過來,給本王穿上。」
寧楚楚沒有屈服,一步不動:「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了,我在這裡是因為身為極樂宮的副宮主,在執行宮主命令的時候落到你手裡,雖然是你手上的俘虜,可是我還是極樂宮的副宮主。一貨不能二賣,一人不能身兼兩職,外面想當你內侍的狼族女子很多,修羅王何不考慮考慮?」
「寧楚楚,你剛剛說到了一個重點,俘虜。」
修羅王笑了,他刀鋒般的唇角即使勾起微笑,其中的魄力都仍然使人不寒而慄:「身為我的俘虜,即使你是極樂宮的副宮主,現在本王叫你做什麼,你都不得有違──既然如此,你從剛剛到現在究竟在磨蹭個什麼勁?」
他的聲音一厲,其中隱隱有迫人的威壓,就連外面聽見的狼族下人都冷汗直流,直挺挺站在他面前的寧楚楚,竟然只是拿那雙七彩琉璃色的眼瞳,直直的瞪向狼族之王。
一如他初落入修羅王手中遭受酷刑的時候,眩惑人心、堅忍不拔的意志從這雙晶瑩剔透的眼睛裡面綻放出來。
好眼神!
而修羅王的笑意不但沒有消失,反而加深了弧度,讓寧楚楚看不清楚他的思緒。
「你開始吧,本王等著呢。」
他確實在等。
肆無忌憚的,伸展開他優美如獵豹的軀體,不顧寧楚楚就在旁邊,也不管寧楚楚的視線掃到哪裡。他即使一絲不掛的展示自己的身體,都沒有任何狼狽和扭捏。
寧楚楚看到他毫無保留的在自己面前伸懶腰,臉上的肌肉一抽。
這野蠻東西,知不知道羞恥了?
心裡的不屑沒有顯現在臉上,他垂眉斂目,放下托盤。托盤上面的衣飾都按照穿戴順序擺好了,最上面那件就是第一件要讓修羅王穿上的衣服。
他雙手捧起那件褲子,心平氣和。
「修羅王,你把褲子穿上吧。我不是宮主,你對著我沒有什麼好露的。」
修羅王用鼻子哼了一聲:「你也太自以為是了,本王何必對你露?本王的身體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,再說了,你也不是沒有看過。前一陣子中原大亂的時候,雖然是意外,可你不就看過本王這東西了?」
眼神玩味的往寧楚楚臉上一掃。
「還是你嫉妒?自卑那是不必要的,你跟本王本來從來就不是一個檔次。」
寧楚楚怎能讓他如願,他的冷哼隨著那雙眼睛一起盯到修羅王臉上,一口氣說完。
「自己沒自信又有強烈不安全感的傢伙才會天天掏出來這樣顯擺,看來宮主選擇別人你自尊心傷得不輕。」
正中紅心!
寧楚楚捏著修羅王苦追不到雪無垠這事兒來說,成功讓修羅王的臉龐立刻黑成一張鍋底,他的神色也帶著警告的意味,像是即將採取攻擊的猛獸。
「寧楚楚,有些話可以說,有些話說了只會自找麻煩──本王一向以為你很有自知之明,怎麼到了本王的地盤上反而笨了?」
修羅王的警告從來不會只是警告,他有能力,也有意願可以達成所有他說出口的話語。只要他說得出口,他就能把虛幻的話語轉化為現實。
「讓你做這些輕鬆活,那是對你客氣了。如果你真的那麼想當階下囚,我不介意再把你關回牢裡去。本王能怎麼對付你,你都一一受過了,難道你覺得不滿足,還想要再來一輪?」
他威脅寧楚楚,雖然知道寧楚楚不是會被區區皮肉之苦折服的人,可是他更了解的是,寧楚楚不會做出任何沒有意義的意氣之爭。
果然寧楚楚退讓了。
他不發一語,緊繃著臉色,彎腰展開那件褲子,遞出去:「不是什麼年輕的毛妖了,穿褲子這件事情難道還要我代勞?說出去想笑掉整個修羅獄的大牙嗎?」
他越是不順從,修羅王越是想要壓著他低頭。
退了這麼一小步不夠,在修羅王面前,哪裡容他討價還價?
所以修羅王沒有動作,還是慵懶的坐在床上,理所當然的發號施令。
「服侍本王穿上。」
寧楚楚腰桿挺得筆直,根本不打算執行修羅王的命令。
修羅王從來就不是一個寬容的王,寧楚楚的倔強只會讓他步步進逼,要做到什麼地步才能徹底的把寧楚楚變成自己的僕人,要做到什麼地步才能徹底的扭曲寧楚楚對雪無垠的忠誠,修羅王很好奇。對於他好奇的事情,他一向都很有動力付諸實驗。
「怎麼?聾了?還要本王教你怎麼做?」
「過去我是極樂宮的副宮主,不負責幫宮主穿上褲子,宮主沒有你這麼不要臉──相信修羅王也沒有服侍別人穿褲子的經驗,你要怎麼教我?如果非要我說,不如我教你怎麼樣自己穿上褲子,這一點我比較拿手。」
寧楚楚的反唇相譏,讓修羅王怒極反笑。
「好,你能不照著本王的要求做,很好。」
寧楚楚看著修羅王那張笑臉,動物的本能讓他立刻猜測修羅王的笑容絕對出於友善之外的涵義。
可是他猜不透修羅王現在腦子裡打轉的主意。
「你出去,讓侍女進來。需要你的時候,自會再傳你——本王大發慈悲把你從牢裡放出來,偷跑是個什麼後果,你肯定不想體會。」
這次寧楚楚倒是實在的回答了:「就算偷跑也是逃不出去,我不會白費力氣。」